三季度业绩表现不尽如人意、龙头公司产能加码宣告终止……备受资本市场关注的培育钻石行业，近期降温明显。
在采访过程中，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了解到，近期，培育钻石产业链各环节均出现价格下行走势，行业也开始警惕上游毛坯产能过剩问题。
业内人士多认为，虽然培育钻石未来市场前景广阔，但在终端市场尚未形成规模之时，供给端无序扩产，使得供需天平发生偏移。作为新兴市场，培育钻石的“培育”之路仍任重道远。
产能扩张刹车
对标天然钻石，培育钻石“质同价廉”的特质，让这一新兴市场一度传出供不应求呼声。相关企业在产品量价齐升推动下，成为资本市场宠儿，各路产业资本纷至沓来。
在市场还未完全从扩张潮涌动的局面中回过神之时，培育钻石上游毛坯的产能激增已开始“刹车”。
9月30日晚间，黄河旋风终止2022年非公开发行A股股票事项。
4月初，黄河旋风公告，拟向上市公司控股股东黄河实业的全资子公司定增募资不低于8亿元(含本数)，且不超过10.5亿元(含本数)，扣除发行费用后净额中的8亿元，将用于培育钻石产业化项目。
作为超硬材料行业的龙头公司之一，本次定增成为黄河旋风进军人造钻石消费领域，拓展新利润增长点的契机。
据彼时公告，培育钻石产业化项目投资总额达12.44亿元，计划新增目前国际领先的智能型超大腔体压机500台(套)，建设规模为年产高温高压培育钻石58.66万克拉。
然而时隔不足半年，这一定增事项宣告搁浅。
对于终止原因，黄河旋风仅简单总结为“行业情况、市场环境及资本市场等因素发生了诸多变化”。十一小长假归来后，该公司股价接连收获两个跌停，并持续震荡下行。截至10月31日最低已触及5.01元/股，较定增终止前的7.87元/股缩水超36%。
行业大干快上之时止步扩产，让市场对黄河旋风的操作有些不解，但在业内人士看来，终止定增属无奈之举。
那在培育钻石产业链上，钳制培育钻石快速扩产的因素有哪些？
首先，设备供给紧张，培育钻石短期难以扩产。
中国超硬材料网数据显示，目前全国约有10000台六面顶压机，其中生产培育钻石的六面顶压机约有3000台。近年来下游需求十分旺盛，而上游压机设备供给数量有限，产能扩张受限。
其次，压机大型化成为趋势，但短期难以替代。
合成压机是生产金刚石单晶和培育钻石的核心装备，一般情况下，六面顶压机合成腔体越大，人造金刚石合成的产量也越高，近期国内主流的六面顶压机的油缸直径逐步增加，合成腔体也相应扩大。
大腔体压机不仅能够提高金刚石单晶单产、有效降低生产成本，而且有利于金刚石单晶的合成效果和质量提高，但设备的升级难度较大，短期内产能无法大幅扩张。
不同质量产品价差变大，促进技术迭代加速。
技术的提升有助于提高钻石品质，推动价格增加。根据力量钻石招股说明书数据显示，培育钻石品级越高，销售均价越高。以2020年度为例，特等品培育钻石、一等品培育钻石、其他品级培育钻石销售价格分别为792.67元/克拉、533.79元/克拉和129.15元/克拉，特等品单价显著高于普通产品，且优质产品销售占比逐年上升。
优质钻石价格走高，反向促进了技术进步。高端产品量价齐升，大幅挤压了低端钻石的盈利空间，为保证盈利，只有技术迭代一条路可行。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优胜劣汰，让厂商们“卷”了起来，也变相提高了行业门槛，增加了扩产难度。
再次，厂商生产决策，也抑制了培育钻石的扩产节奏。
贝恩数据显示，2020年中型和大型天然毛坯钻石占总产量约25%，但产值接近70%–80%，很明显中大型培育钻石价值更高。同理，培育钻石厂商会根据不同克拉钻石的市场价差、产量和利润决定生产策略，选择盈利最高的生产路线和产量。钻石厂商“趋利”的行为也压制了培育钻石的产量。
除上述因素外，培育钻石上游的工艺壁垒是一套完整的生产流程，实现实验室阶段生产难度并不高，但要实现工业化生产，则对公司设备、技术的要求大大提高，新进产能很难在短时间达到稳定规模化生产高质量产品。加之天然钻石产量的下降与企业对培育钻石生产政策的动态调整，共同决定了钻石将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
价格全线下滑
产品的价格行情波动，可以从终端直观感受。
深圳水贝国际珠宝交易中心，是国内交易量最大的珠宝专业交易市场。
线下培育钻石品牌，均会在店招显著位置标明“培育钻石”字样。在记者前去探访的工作日午间，几家门店均生意清淡，少有人光顾。
“培育钻石的价格一直在变动，前阵子确实跌幅较大，主要是因为行业内卷造成的。不过近段时间市场价格又稍微上涨了些，现在基本稳定在天然钻石价格的三分之一左右。”谈及近月来的市场行情，水贝某培育钻石品牌商家告诉记者，终端培育钻石价格较此前高点有所下滑，“但估计这个价格也不会再继续下降了，临近年底珠宝行业旺季，可能还会涨价。”
作为培育钻石终端品牌商，壹极炫珠宝总经理张栋长期跟踪关注行业情况。他在接受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采访时也坦言，近几个月来培育钻石终端价格确实有一定程度下滑，但对比上游，降幅还算比较缓慢。
曾几何时，培育钻石上游生产端的高毛利令人羡慕。
据力量钻石半年报披露，当期该公司培育钻石毛利率高达83.44%。而在10月26日该公司披露的三季报中，不仅三季度该公司营收、净利环比均出现下降，前三季度毛利率也变为65.01%，其中第三季度毛利率为58.69%。
“近半年多来，培育钻石毛坯价格出现快速下滑，且是CVD法和高温高压法全线下跌，跌幅已不止是腰斩。”张栋提及，虽然培育钻石市场发展前景很好，需求也是不断增长的状态，但目前需求端增量并无法赶上供给端的产能增幅，因此行业出现了阶段性阵痛。
对于培育钻石毛坯产品价格出现明显下滑，李波也有感触。他认为，目前培育钻石市场供需两旺的大方向是确定的。但国际经济衰退导致需求不及预期，叠加近几年国内外投资热潮加剧，无论CVD法还是高温高压法生产端都出现了短期的产能集中释放，整体对市场造成了冲击。
“近几个月的价格下行过程是波动的过程，现在波动依然没有趋于平稳。在哪个位置能够趋于平衡，目前也还不好判断。”李波说。
库存压力增大
多位业内人士认为，培育钻石价格的整体下行，无外乎是市场供需关系变化所致。早前行业一片“供不应求”的场景已然不再，越来越多声音开始警惕“供大于求”局面的出现。
“截至2021年，培育钻石制造商一直以满产满销(几乎零库存)的形式保持快速增长，而实际在中下游，随着全球零售市场铺货的阶段性完成，各环节已出现过剩库存，到了2022年，制造商库存出现并逐渐积累，满产满销已经不复存在。”
一位不愿具名的培育钻石行业人士坦言，作为新兴行业，培育钻石市场的实际产能和需求量(尤其是实际产能产量)，一直没有权威的统计数据。目前可以了解到的市场情况是，2021年全球培育钻石需求在1000万克拉左右，而据测算，全球产能2021年已超过2000万克拉，实质已经形成过剩局面，只是这些过剩产能更多冗余在了中下游环节。2022年至今，在扩张产能进一步释放的情况下，过剩局面加剧，毛胚降价幅度远超预期。面对仍不断扩大的产能和下降的价格，中间包销商(贸易商)面临两难局面，继续包销要承担的资金和风险急剧增加，而不包销，库存又不断贬值。
对比上述人士介绍的情况，张栋了解到的市场形势更不乐观。
“之前培育钻石市场价格稳定，是因为中间有大的包销商在托底市场。但从今年3月份开始，包销商就已经不收货了。市场脱离了此前供不应求的局面，厂商开始打价格战，价格自然会大幅下行。”张栋称，据有关信息推算，2022年全球培育钻石毛坯总产量将达到2300万克拉，相比一年前已经快速实现了产能翻倍。
不过他也提及，在目前培育钻石价格已大幅下跌的背景下，短期市场产能不会有更多释放，一方面是降价已吓退了部分谋求入局的产业资本，另一方面中小生产商目前也面临销售压力，短时间没有力量再增加产能。
定价结算机制待优化
在培育钻石价格整体下行的过程中，国际汇率大幅波动也加剧了市场交易的不确定性，培育钻石美元定价的问题开始凸显。
“一直以来国内培育钻石生产商和贸易商之间采用的都是以美元定价，但以人民币结算。年内美国不断加息促使美元上升通道确立，加剧了短期汇率波动，造成国内培育钻石市场价格混乱。”采访中上述不愿具名行业人士提及，今年3月份起，在人民币贬值的背景下，以美元定价的国内培育钻石交易，采购成本提升，增加了价格的不确定性。
“虽然汇率贬值有利于产品出口，但对以美元定价的培育钻石行业而言，不仅不能促进出口，反而可能抑制出口。”他阐述到，美元定价使得培育钻石出口不能享受人民币贬值带来的好处，而且，在强势美元的背景下，毛胚培育钻石采用美元定价，实际上提升了出口价格，无助于扩大国产培育钻石的出口。无论从国内市场内循环角度还是从扩大出口提高全球产业链份额角度，美元定价都不利于中国培育钻石产业的发展。
采访中，产业链上下游人士都提及了近月来汇率波动对生产经营的影响。
李波表示，作为毛坯生产者，美元对人民币升值情况下，产品以美元定价带来了部分红利。不过汇率近期的波动，远赶不上市场价格的跌幅。对生产端而言，整体培育钻石市场价格还是下行的。
作为终端品牌商，张栋则坦言汇率波动对终端经营无疑存在冲击。“向上游进货以美元计价，人民币贬值，无疑增加了成本，且这个波动不可控。”
“培育钻石产业链全球分布格局是中国生产(50%份额)、印度切磨(95%份额)以及美国消费(80%份额)。培育钻石采取美元定价的原因，或许是受到培育钻石全球产业链分布的影响。就促进国内市场发展而言，应该是弊大于利。”上述不愿具名行业人士说。
该人士表示，当前国内生产端自动切磨设备、技术正不断发展，消费端市场也正在崛起。在全球范围内，中国境内培育钻石产业循环发展的重要性越来越高，中国市场未来甚至会决定整个产业的发展高度。国内培育钻石珠宝市场巨大的发展前景，为培育钻石产业的内循环发展提供了战略契机，在这种趋势背景下，人民币定价无疑更能促进国内市场的运行和发展。
市场仍需培育
在深圳水贝珠宝市场探访的过程中，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切身感受到，从珠宝领域介入或转型培育钻石领域的商家仍属少数，观望气氛仍浓。
“天然钻石是野生的，培育钻石是人工培育的，类似人工养殖的珍珠与天然珍珠。”水贝市场一家专营培育钻石的A门店店员，这样向前来咨询的顾客普及着培育钻石与天然钻石的区别。
作为新兴事物，培育钻石品牌对散客销售的第一步，即是说明产品与天然钻石的异同。探访中，终端品牌门店对培育钻石的特性有着不同解读，但多强调了与天然钻石的一致性。
除了同样“依傍”天然钻石的解释说明，水贝培育钻石商家也多是转型而来。
A培育钻石门店此前主营莫桑钻、金银首饰等全品类珠宝，以批发为主、兼营零售，也自有生产工厂。而今年年初开始，店主看中了培育钻石的市场前景，开始主营培育钻石、莫桑钻，并已成为国内电商网红直播珠宝供应商。
而B门店则从今年5月份才开始经营培育钻石批发零售，此前，店主已经营了多年天然钻石。
“如果你只想买件钻石饰品用于佩戴，培育钻石真的是首选，外形与天然钻石一样漂亮，价格却低很多，但如果你希望它具备收藏价值等，可能还是天然钻石合适。”B门店负责人说。
尽管都是钻石，但在水贝市场，培育钻石与天然钻石商家间也存在“壁垒”。
就在市场内的几家培育钻石门店附近，设有数家主营天然钻石的商家，门店招牌处醒目地亮着“只卖天然钻石”几个字眼。
在一家天然钻石门店，当记者咨询是否有销售培育钻石时，店主直言：“我们不做培育钻石，培育的会越来越多，以后都会贬值，价格只会越来越低，而天然矿石挖一颗少一颗，越来越值钱。”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线下培育钻石交易相对冷清，但线上交易却火热。记者在线上渠道看到，一些培育钻石店铺产品销量可观，且用户评价整体不错。
“我们淘宝线上销量比线下多。”有自称此前经营了十多年天然钻石、现在经营培育钻石的店家向记者透露，这家网店信息显示，实体店店址位于深圳水贝工业区。
“国内做培育钻石的品牌多集中在线上，线下品牌商大约也就20家。培育钻石行业发展的前景肯定是向好的，但需要过程。在产量世界第一的中国，此前一段时间出现了生产端产能急速扩张，而零售终端市场消费仍不温不火的尴尬局面，亟待改善。目前我国一年线下对培育钻石的需求涉及金额约仅2亿元左右，对比国内培育钻石产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培育钻石终端市场的培育还任重道远。”壹极炫珠宝总经理张栋称。
上游生产企业负责人李波(化名)也提及，在行业发展大趋势整体向好的情况下，短期产能释放造成扰动，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后期仍需要关注需求端的增量情况。如果国内市场需求端出现进一步向好的转变，那么培育钻石价格或还将继续上行，但此前的高毛利或难再达到了。
